等你
盐门
我在时间的大海里等你
把自己等成了一座岛
我在历史的天空里等你
把自己等成了一颗星
我在人生的渡口里等你
把自己等成了一棵树
我在虚幻的梦境里等你
把自己等成了一粒贝
我在现实的生活中等你
从此我再不能张开口
图|图片来自网络
这是一首隽永含蓄的小诗,不足百字,却充满张力,让人回味无穷。
笔者不了解作者,但猜想盐门一定是位有着敏锐感觉的诗人。因为对于锐感诗人来说,不需要宏大叙事和激烈的感情,一个平凡的物象,一种常见的现象都可以触动内心,引发超越常人的感悟,并由此及彼,让读者产生丰美的联想。
毛氏大序中说:“诗者,志之所之也。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。”可见诗歌是表达个人情志的文学形式,好的诗作不仅能让读者感受到诗人的情志,还可以产生更多联想和感悟,跨越时空,让作品拥有经久不衰的生命力。
只是诗人的情志,有的在作品中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,一目了然,比如北岛的《致遇罗克》,但有的却含蓄内敛,并不明说,需要读者调动所有的经验积累和感受去细细品味,比如盐门这首《等你》。
在这首诗里,作者并没有明确讲出“你”是谁,然而不言明,恰是这首诗的张力所在,每个读者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阅历和情感去再创造心中这个“你”。
“你”可以是爱人,等待是对爱情的坚贞不渝;可以是“爆料革命”“新中国联邦”,等待是中国人对自由、民主的坚定信念;还可以泛指世间一切美好的理想和事物,等待是对真善美的执着与追求。
值得关注的是,《等你》运用了很多意象来表达这种不可言说的感情,这种用一组或一系列形象和事物间接传达某种情意,而这种情意却永远不许说出来的方法,在诗歌创作中有一个名词,叫做“Objective Correlative”,诗词评论家叶嘉莹女士将其翻译成“外应物象”。
“Objective Correlative”来自西方文学理论,出现的比较晚,但这种写作方法却古而有之,李商隐的《燕台四首》,就运用了这种方法。“Objective Correlative”在现代诗歌中更是经常使用,学诗的朋友们可以借鉴。
下面,笔者就尝试分析《等你》这首小诗是如何运用多种意象来表达情感的。
作品围绕“等你”展开,暗示“你”还没有来,而“我”一直在等待。诗的前四节用四个意象描绘了等待的环境,分别用“大海”、“天空”、“渡口”和“梦境”,对应时间、历史、和人生。
作者在“时间的大海中”,用有形的大海比喻无形的时间,从而使时间有了一种茫无边际,连绵不断的质感。海又总与孤独相伴,孤单是一种状态,而孤独是一种选择,因为孤独的背后是对命运的不屈服,对周遭环境的不苟合,就像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。
此外,中国还常用流水形容时间飞逝,一去不返。比如,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”(《论语•子罕》)。
海是动荡的,水是流逝的,而岛却是稳定、不变,经得起风吹雨打的,唐朝诗人王建有诗云:
望夫处,江悠悠。
化为石,不回头。
山头日日风复雨。
行人归来石应语。
——《望夫石》
沧海桑田,“我把自己等成了一座岛”,表达的是一种磐石无转移般的坚守。
比海洋更辽阔的是天空,比时间更无垠的是历史,在第二节“历史的天空”里,不仅有了时间,还有了空间。人在广袤无垠的时空,不过是一粒微尘,所有的际会也不过是短短一瞬,正如歌中所唱: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。
能伴随这个时空的,唯有星辰。康德说,能让我敬畏的,只有心中的道德和头顶的星空。
康德用“星空”隐喻“上帝的法则”,即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。这是无常中的有常,刹那间的永恒。在无边的时间里,在无涯的空间里,“我把自己等成了一颗星”,是比坚定更进一层的永恒。
第三节变成“人生的渡口”。渡口的特点是来与往交汇,新与旧更迭,每一次出发和到达都如同完成一场人生。人生多遗忘与改变,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等闲变却故人心,却道故人心易变”。(纳兰性德《木兰词》)
在变幻莫测的人生渡口,作者把“自己等成了一棵树”。树扎根于泥土,不会离开,象征坚守;树没有悲欢离合,不会为情绪左右,暗喻情志专一。更重要的是,树有年轮,年轮是岁月的记忆。
在人生的渡口,在喧闹的红尘,这棵“树”一心不乱,不为所动,笃定地等待“你”的到来,再次强调了信念感。
第四节场景换成“虚幻的梦境”,人们常用“人生如梦”来形容人生的虚幻与无常。《金刚经》有偈云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”,既然人生如梦,都是虚幻,那我们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
如果把人生想象成组团通关游戏,或许可以找到这份意义。游戏是假,但玩家是真,玩家在游戏中获得的体验和经验也是真的,并且可以累积传承下去。游戏角色是假,但角色在虚拟世界中的作用,对游戏的影响却是真的。
生活中的“我”好比游戏中的角色,有始有终;“自性”好比背后的玩家,无始无终。“自性”是个佛教名词,不好理解,换成郭文贵先生经常提到的“不死的生命”,可能比较容易懂。
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为了成就自己、提升自己。就算人生如梦,也希望做个好梦,梦醒之后留下美好的回味。
在“虚幻的梦境”里,作者把自己“等成了一粒贝”。贝壳真是一个美丽的意象,它不仅有漂亮的花纹,而且内柔外刚,具有坚韧的品质。更重要的是,贝壳可以将进入身体的沙磨砺成珍珠,象征将苦难升华,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,我却用它寻找光明”(顾城《一代人》)。
郭文贵先生何尝不是一粒贝壳,在苦难中磨砺出珍珠?
已故的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生前非常喜欢珍珠,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:珍珠是有生命的。传说,鲛人泣泪为珠,“沧海月明珠有泪”,珍珠充满灵性,是贝壳生命的延续,这是真实而美好的存在,也是我们留给这个世界的意义。
作者用一系列意象表现所处环境的漫漫无期和虚幻无常。相对应的,也有一组意象,表达了对“等待”的坚定不移、永恒与执着,意象的对比让这首诗充满感发的力量。
最后一节和前面都不同,变成“在现实的生活中等你”。在这个现实中,“从此我再不能张开口”。
这既是写实,也是写虚。从写实角度来看,中共国目前的环境,不仅对爆料革命、新中国联邦的等待期盼不能言说,对自由民主,以及一切符合人性美好事物的等待和期盼都不能说。爆料革命的战友们,在现实生活中,哪一个不是“平庸之辈”眼中的“异类”,满腹心事无从诉说?“把吴钩看了,栏杆拍遍,无人会,登临意”(辛弃疾在《水龙吟•登建康赏心亭》)。
从虚写的角度看,不能开口,是一种极诚挚、深重的感情,在这样的感情面前,言语是苍白的。就像古诗十九首“迢迢牵牛星”中写的那样:“河汉清且浅,相去复几许?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”,情到深处,不能说,也不需要说。
诗歌以精炼为特色,一句有一句的意思,一字有一字的力量。《等你》这首小诗,意象和修辞手法运用十分纯熟,既无高深之态,也无一废字废句,是诗歌创作的一个典范。
作者:心是莲花
编辑发布:小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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